次日，早上九点半。
“好了，这下你打算怎么办？”
我坐在办公椅上，拍了拍手上的报纸，用充满怨气的声音说道。报纸的另一边，他正一脸无辜地望着我。
“震惊！莫林街昨日发生一起枪战！造成一死一伤！凶手疑为同性恋患者！”
我把报纸往桌面上一拍，巨大的印刷字体占据了整个头条，旁边还附着一张模糊的照片，上面印着我眼前这位凶手轻浮的笑容。
虽然摄像头没有拍到我的脸是不幸中的万幸，但可以肯定的是，这家伙要有一段时间不能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了。
“从现在起，三十天内，你不许踏出这里的门一步，听到了吗？”
“好，好，你说了算。”
他似乎并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，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，顺便点着了一根烟。
“别在这里抽烟，到走廊上去！”
“可你不是不让我踏出这里的门一步嘛……”
“……那我出去，但给我把窗打开。”
说罢，我便披上一件大衣，往门口走去。
正当我摸向门把的时候，忽然门的对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，随后是几声沉闷的敲门声。
我马上从大衣内袋里摸出了手枪，回头看了看尤。他一个激灵从沙发上窜了起来，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折叠匕首。他快步向前，伏在了门边的墙上。
敲门声再次响起，我摸向门把，向他使了个眼色，他点了点头，将匕首打开。
在这风头正紧的时候来的家伙，肯定不会是什么善类。我调整了一下呼吸，猛地打开了门。
一瞬间，尤的身影便犹如一只猎豹般窜了出去。他猛地把来者压在了楼道的墙壁上，手上的匕首一瞬间就顶住了对方的喉咙。
我紧随其后，抬起枪指住了对方的脑袋。我顺着枪管往前望去，却在准星后面望到了一张美丽精致的脸。
“女人？”
尤迟疑了片刻，随即放开了对方，往后退了几步。而我则继续用枪指着对方的脑袋，不敢有一丝的松懈。
眼前出现的是一位年轻而美丽的少女。但令人惊讶的是，即便是像刚才那样被尤压在墙上，喉咙上顶着匕首，也并没有因此而慌乱。
“那个……我听说这里是书店。”
她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衣衫，把头发向旁边一捋，便用疑惑的语气说道。
“你是什么人？”
我摆了摆枪管让她走进去，她缓缓地走到了办公桌旁边。我用一只手关上了门，另一只手时刻保持举着枪的姿势。
这时，我忽然注意到她身上穿着附近学校的制服。
“你是附近的学生吗？”
“是的，我听说您这里有一些有意思的书。”
她转过身来，不慌不忙地回答道。尤听到以后，便取下了嘴里叼着的烟头，在烟灰缸里按熄了。
“原来如此，是客人吗。”
他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，将匕首猛地插在了旁边的桌子上。
这时，她忽然注意到了放在办公桌上的报纸，又看了看尤，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。
“我还在奇怪你们刚才的反应，没想到这里居然是杀人犯的巢穴……看来我今天真是倒大霉了。”
她叹了口气，将手举过头顶，说道：
“那就没办法了呢……你们想把我怎么样都行，但请不要杀我，可以吗？”
她一边说着，一边侧过脸去，脸上摆出了一副生无可恋的悲壮表情。
“阿川，你看她的表情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
尤那家伙此时正一边指着她，一边躺在沙发上放肆地笑着，笑得前仰后合。
“不，虽说他是个变态杀人狂……”
我缓缓放下了枪。要是这个时候再造成什么误会的话，也许就会影响到生意了。
“不过，这家伙喜欢男的。”
她似乎吓了一跳，又看了看手边的报纸，脸上瞬间露出了嫌弃的表情。
“啧，我还在奇怪你们怎么没有像**的野兽一样扑上来，原来是因为这个吗？”
“不，虽然他刚才的确是像野兽一样扑上去了……”
“原来如此，不仅仅是杀人狂，你们两个还是这种关系吗……变态，真差劲。”
她一边这么说着，一边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，后退了两步，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我。
看来，误会似乎更大了。
“我们既不是杀人狂，也不是变态。我叫临川，他叫尤。我是书商，他是我的助手，仅此而已。”
如此这般，我用尽量温和的语气向她说道。尽管如此，我的心中仍然因刚才对方的态度而有些介怀，而她似乎也注意到了她刚才发言的不妥之处。
“原来如此，刚才确实是我失礼了。虽说也有你们粗鲁行为的原因，但我会为自己的发言道歉。”
这样说着，她挽了挽耳边的头发，向我们鞠了一躬。
“那，可以给我看看你们的书吗？”
直起身来后，她往四周望了望，又看向了窗边的书架。
“可以是可以，但为了保险起见，可以说说是谁告诉你有这个地方的吗？”
“嗯，是我的朋友告诉我的，她叫……茜。”
她犹豫了一下，但还是说了出来。
“原来如此，茜小姐的朋友吗……她最近怎么样？”
“在少年思想纠正所拘留中。”
“……我懂了。”
茜小姐是这里的常客，估计是她的藏书被发现了吧……这么想着，我默默为她感到惋惜。
“我喜欢读书，非常喜欢。”
眼前的这位少女如是说道。
“我……把家里的、书店的书都翻了个遍，但翻来覆去都只是些千篇一律的东西。”
“嗯，毕竟现在政府对书籍内容的管控很严，导致作者们根本不敢放开来创作。”
“但是，有一天，茜给我看了一本书。”
她踱步到窗边的书架旁，拉开了玻璃挡板。
“我看完以后意识到……这个世界上，是有比我过去读到的书籍优秀百倍的作品的。”
“我看完那本书以后翻来覆去了一晚上，然后决定向茜问清楚这本书是从哪里来的，但她就是不愿意告诉我。”
说着，她轻轻地用手推开藏在书架底部的暗格，从里面抽出了一本封面略显陈旧的书。
《雪国》，我昨天为此差点把命搭上了的书。
“直到前天，她在临走前，告诉了我这个地点。莫林街十字路口的转角处。”
“你是怎么……”
我赶紧上前去，看了看书架。暗格的开关很隐蔽，与书架木头的纹理融在了一起，一般人应该发现不了。
“你知道吗？”
她回过头笑了笑。
“纸张是有味道的，不同年份的纸张散发出的味道也不一样。”
“比较新的书，纸浆的味道会比较浓郁刺鼻；而旧书则会在淡淡的香气中混有一点霉味，这取决于对书籍保养的好坏。”
“你是靠味道找书的吗……”
她转过头去，轻轻地抚摸着书的封面。
“这本书……虽然没有读过，但是我很喜欢它的味道。它刚才一直躺在这里，呼唤着我。”
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，但已经变相地默认了这个事实。
“《雪国》吗……真美的名字。”
她看向了我。
“我想要这本书，开个价吧。”
听到这里，我望了望尤。但他只是一摊手，表示把这件事情全部交给我。
我咳嗽了一下，认真地望着她。
“实际上……这本书我暂时没有卖的打算，抱歉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她皱了一下眉头。
“很简单，这本书其实是我昨天刚拿到手的，为了它还差点把命给搭上了，所以我还没看过。”
我推了推眼镜框，伸手拿过这本书。
“虽说这本书在几十年前还是满大街都是的名著，但由于在那次焚书运动中被焚毁了大部分，所以现在它仅仅只是禁书列表上的一个名字了。实不相瞒，连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本书的实体。”
我绕过办公桌，将右手紧紧握住的枪往桌面上一扔，便躺在了办公椅上。
“我打算把它读完后作为收藏留着，所以不会作为商品卖出去，就是这样。”
她将食指轻轻搭在下巴处，似乎在思考些什么。
“那……如果我只是借阅呢？只是让我读完这本书的内容，读完以后就还给你。”
“抱歉，你是新客人，还没能得到我们的信任。暂且不提外借的书籍有可能会被政府机关发现后找上我们，单是有可能造成的损坏或遗失就已经让人无法接受了。”
“毕竟……”
我转了个方向，打开了身后的百叶窗。刺眼的阳光从格缝中射入，打在了我的办公桌上与书架上。
“这里的每一本书，都是我们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从地下渠道、或是从国外走私回来的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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